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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碎碎念

上海的夜 5 短未完 【勋兴】

吴世勋最近觉得张艺兴不太对劲。


张家妈妈不请自来的那天,张艺兴躺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这位女士,“我妈那个人吧,性子挺急的,做事风风火火,想到就做。”瞄了一眼吴世勋,确定他有在听,张艺兴继续道,“但是她也不容易,我爸老不在家,每次回国待最多一个月,一年两三次,这么多年了,我妈跟守活寡似的,也居然就这么熬过来了,三十多年也没跟别人擦个火花什么的,我是真佩服她。”


张艺兴从沙发上坐起来,翻看着桌面上的各类广告,“所以我一不回家,她就跟空巢老人一样没了安全感,我们家独生子女,不像你还有两个兄弟。我架不住她哪天突然又出现了,你不介意吧?”


吴世勋是第一次听他说家里的事情,听得有点入神,没想到他绕了半天是为了问他介不介意,老实道,“倒是不介意,但是被吓到了。”有种高中生在家里私会被家长发现的心跳感觉。


张艺兴那天满意地睡了,第二天醒来,吴世勋就开始有点招架不住。


“我爸是医疗器械公司的小老板,自己创业的,厉不厉害?”

“你爸妈是干嘛的?你哥多大来着,结婚了没?”

“我爸这个月从美国飞日本了,最近美国的入境政策有点紧。”

“你妈不是晕车么,上次怎么来上海的,下次还来么?我要不要回避?”

“我妈以前是文工团的,生了我又坚持了两年就放弃了,她说带孩子太难了,不放心保姆。”

“我隔辈的长辈都不在了,我爸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啊。”

“你弟弟成绩那么差,还高考不?要不要来上海?上海也有垃圾学校的。”


张艺兴开启了话唠模式,一休息就停不下嘴,4月的天没那么凉了,他就脱了外套跟吴世勋去买吃的,留老傅看车。吴世勋不是没察觉他突如其来的黏人,也并不是不享受,但是,聊得越多,越觉得自己和对方的差距。


张艺兴是名校硕士生毕业,因为某种他从没提起的原因,在医院做了两年,又因为不知道的原因转进了急救队。吴世勋从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卫校毕业之后,家里托在上海的亲戚帮忙把他插进了急救中心,还是当司机的。但是想着想着又觉得生活真是奇妙,人生轨迹这么不同的两个人,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现在的距离居然可以这么近。


如果说前面那一大堆有的没的的问题可以勉强算是领导对下属的变态关心的话,吴世勋生日那天收到的告白却让他吓了一跳。


产妇临盆,丈夫载着妻子的车被堵在高架,前方车祸一死一重伤两轻伤,一时间谁也动不了。张艺兴他们是被调动的第三辆车,负责接送产妇。吴世勋对产科了解不多,片区没有妇幼医院,一年最多两次类似的案子,从来都是听领导的。三个人把破了水的产妇从高架上担下来上了救护车,没多久担架床红了一片。


“头胎吗?阵痛多久一次?”张艺兴几乎是用吼的来让那丈夫的集中注意。


“呃呃…很频繁很频繁,隔一分钟一次吧,头胎。”


还好是个清醒的男人,省去了不少麻烦。


“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七点多,早上。”


“现在都晚上七点多了了,怎么还不住院?”


“上午去过一次医院了,是医生说没那么快,让我们先回来观察观察的,那会儿也没破水也没见红,我们想吃了晚饭再去,结果就…医生你不做点什么吗?”


吴世勋已经给孕妇吸上了氧,就下车去驾驶座准备开车,老傅监测着孕妇的心跳,引导她正确呼吸,张艺兴确认了两夫妻最近都没有发烧症状后,戴上两层乳胶手套,趁着产妇又一次阵痛给她做的内检,开了三指。


手再伸出来的时候,手套已经沾满粘稠的血迹。


“这,这么多血…是正常的么?”男人的声音微微发颤。


“正常的,”张艺兴脱下手套,对着前座,“打电话给二院,产科准备接收产妇,正常临盆,三指,直接入产房。”


“二院?我们在妇幼医院建的档,早上医生都给我们开好住院了。”男人说着要从包里拿出证据。


“你把档案带着去二院办手续,等生完了再看情况转院,如果顺产顺利三天出院也不用转去妇幼了。”张艺兴拿出一张纸填好递给男人,“你看清楚这里,现在下班高峰,去妇幼少说一小时,多则两个小时,你老婆算是头胎里比较快的,以这样的进度,我不能给你保证两小时内会发生什么,她现在的状况,应该要推进无菌分娩室了,我们车上的条件不能接生,这过程你老婆有可能会感染,就算生下来了小孩也可能会感染,你自己考虑,去妇幼就写拒绝——”


“去二院去二院。”男人飞快签字,转头握起老婆的手,帮不上忙干着急。


拿到签字,吴世勋授意开车,启动之后通知医院准备产房。女人痛得侧身成虾状,张艺兴熟悉二院的流程,告诉男人一会儿的注意事项,他原本陪产的计划因为临时的变故只能泡汤,嘴里喃喃让爱人不要害怕。女人没气力理会,4月天里满头大汗,理智却还在,阵痛间隙不忘让老公把要带进产房的东西单独装袋。


张艺兴想,真幸福啊。


送完这对夫妇,小队正式收工。急救中心下班的人群在大门口排着队,挨个测体温做记录。疫情已经得到控制,病原体顺利得到解析,特效药也正在研制中,张艺兴快要没有理由住在吴世勋那只有单人床的小公寓里了。


他想做点什么,或者至少说点什么,怎么做怎么说?张艺兴烦躁地思索着,一烦躁,手指就犯痒痒。戒烟大半年了,他可不想为了个人感情问题破了戒。


吴世勋在楼下打包晚饭,张艺兴自己先上楼,翻出他当初发誓戒烟的时候留在吴世勋这里的最后一包没拆封的烟,来到阳台,撕开包装,夹出一支,放在鼻子下面深吸几口,满脸变态痴汉样,满足够了就把烟夹在指缝,撑在栏杆上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形由远及近,直到走进楼道。


张艺兴紧张了。


三鲜馄饨两碗,一碗香菜一碗葱,吴世勋打开盖子摆好两份,出去找迟迟不愿进来的张艺兴,见他叼着烟却没点着,“犯瘾了?怎么了?”


“没事,”张艺兴挥挥手推人进屋,自己也跟了进去,“一条路上前后几辆车,有人生有人死,我感慨一下。”


“每天都有人生有人死的,有什么好感慨的。”


“有人生,可是我遇不到啊。”


吴世勋拿勺子喝汤,不明白他在惆怅什么,对面却飘来一句:


“我这辈子是生不出了,我妈也不可能有孙子孙女了。”话一出口,整个屋子都跟着感伤起来。 


吴世勋心说,就知道你犯烟瘾有原因,果然,突然颓废阴暗起来了,把勺子丢进碗里,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到底怎么了?”


张艺兴反倒吃起了馄饨,囫囵吞枣地催吴世勋,“吃完了再说,不然一会儿皮都泡烂了。”三下五除二,一晚十八个馄饨,张艺兴用了五分钟不到吃完。


吴世勋看着自己还剩一半的碗,问他,“你怎么这么饿,饱了没?我这儿还有。”


“不要了,我够了。”张艺兴坐在吴世勋对面,直勾勾地看着他吃东西。


“噢,没事儿一会儿还有吃的。”


张艺兴等了又有五分钟,看得吴世勋开始用怀疑的眼神警惕他时,他终于等不下去了,“吴世勋,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你会怎么样?”


“…”


“比如说,你以后留在上海发展吗?还是会回老家?一直在急救中心工作吗?会不会考虑其他的方向?如果在上海,那家里人呢,就这样几年才回去一次吗?还是把他们也接过来?”


“…”


“比如说,你想没想过什么时候,那个结婚啊,还是不结啊?”张艺兴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也要消耗殆尽。


吴世勋听完了张艺兴的话,嘴巴停止了嚼动,眉头拧在了一起,低头盯着自己的碗,半晌,摇着头看回张艺兴,把嘴里的残食吞了下去,“没。”出乎意料地直截了当。


“那你不考虑一下吗?你今年——”张艺兴算了算,“就要30整了,你哥的孩子都多大了。”


“我是老二,家里没管那么多。”吴世勋继续挖着馄饨,不知道今晚上怎么就开始讨论起人生大事来,“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现在这样挺好的。

现在这样挺好的。

现在这样挺好的。


吴世勋孩子一样想当然的想法让张艺兴无可奈何,自己又何尝不是整天抱着这样的想法入睡。和老师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和自己崇拜的人在一起浪漫到不行,事情败露之后觉得能继续上学找到工作就满足了,后来跟同事地下恋情,就以为以后都会这样一路走下去,分手之后又觉得谈恋爱有什么好,自己一个人才自在,没有合适的就算了。现在他的想法又不同了,吴世勋觉得现在挺好,他也觉得挺好的。


“那你,要不要,以后都这样?”


说不惊讶是骗人的,但是就算张艺兴不提,吴世勋也已经把他当成潜在交往对象了。扪心自问,哪个炮友会跟你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免费提供住处,还包办家务。吴世勋又不是什么圣人,一开始让人留宿出于好心,出于助人为乐,出于“你要住也行我没关系”,但像现在这样天天住在一起,同进同出的生活轨迹让吴世勋不得不生出一点独占欲来。


住在我这这么久,还不算是我的人?


虽说这种潜移默化的独占欲已经盘绕吴世勋有一段日子了,但是当张艺兴真的说出仿佛电视剧里告白的台词时,他还是愣了一下,突如其来,措手不及,防不胜防。他的手停了下来,脑子却在飞速运转,该怎么帅气地应对这个意料之中的告白。


“我不是要跟你谈恋爱。”突然响起的话语害吴世勋崩断了一根弦,张艺兴从裤兜里摸出刚才随手放进去的香烟握在手里反复揉捏,“谈恋爱的事情,除了顺序不对,我们都差不多做完了。所以,我的意思是,就是,那个,以后我们就在一起,一直这样。”


“…”


张艺兴以为自己说得太隐晦他没明白,决定补充,“我这辈子没打算结婚,运气好的话,找个人跟我一起过一辈子,运气不好的话,临了都不知道谁给我办丧礼。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也没打算结婚,也不在乎要不要小孩,那往后的路可以考虑我陪你一起走,但要不是这么个意思,那我们要不就,算了吧。”


话题的高度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阶层,从告白到“求婚”,再到不然就分手,吴世勋招架不住,他确实没想过,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他的想法一直都是,顺其自然,走哪算哪,家里人也从不知道他也喜欢男人,甚至上过男人。张艺兴的话,分量太重。


吴世勋搓了把脸,“我,你,我得想想。”


张艺兴攥紧了拳头,“嗯,”然后起身,“我今天还是回去吧。”


“明天下班之后再回吧,今天不早了。”


“别,太尴尬了,现在就走了。”


张艺兴说着拿上外套背上包,没容得吴世勋的挽留径直走向门口,“那个,你别急,慢慢想。”


“嗯。”吴世勋送到门口。


“但是也别想太久了,那个,我也三十好几了。”


“嗯。”


“额,明天上班,就——”


“还像往常一样,我知道。”


“如果你想保持一下距离的话,也可以申请换一辆车,我得想个理由。”


“用不着,你再不走就要没地铁了。”


飞奔到车站的张艺兴把手里那沾满汗水的不成型的烟揣进口袋,一路都在后悔自己说过的话,什么结不结婚,什么小孩,什么丧礼,吴世勋一直不说话,怕冷场的自己不知不觉地说了一大通。


太沉重了,实在是说得太沉重了,不吓到人才怪,完了,一生一次的告白,就要完了。


====


吴世勋关上门后就没再吃东西,任由碗里的馄饨发胀黏连,也提不起食欲。坐了一会儿,脑子一片空白,今天张艺兴提到的事,吴世勋从来没想过会是烦恼,但一旦认真思考,就头痛欲裂,仿佛钻进无数死胡同出不来,胸口一阵阵发慌。


短信声解救了死胡同里的吴世勋,哥哥弟弟像约好了一样同时给他发了生日祝福的短信,老妈知道他工作时间接不了电话,早上的时候就跟他通了电话。


还差五分钟12点,吴世勋从冰箱里拿出他趁张艺兴早上赖床的时候去早餐店买的两块三角蛋糕,选了一块插了三根百奇饼上去,然后想了一下,两三口把两块都吃了。然后收拾干净桌面,倒掉了没吃完的馄饨,趴在桌上无所事事,眼睛静静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显示,四个零蛋一字排开,吴世勋谈了一口气。


“什么今年就30了,我今天就30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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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生七年前跟我告白的时候,是在聊天软件里,我问他,大家都是同事,以后要是闹掰了,抬头不见低头见,岂不是很尴尬?他回我,为什么要闹掰?就一直在一起。


然后我答应了,就很爽快。


然后,下一更就把这个短篇给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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